“嘿嘿嘿，你小子有口福了！”神经兮兮的血十字尖帽勾着班卓的肩膀，“今天可是特意为了你开了弥撒，能吃到真正的圣餐！可不是每晚喂你吃的那些腥臊玩意能比的，那可是真正的圣餐圣血！”
“跟他多废话干嘛？”血十字壮汉哼声说道，“只要这玩意在营地里，只要他连着祈祷机，无论你说什么他都听不懂的，只会一点点地变成新的祈祷机。”
“嘿嘿，还记得大本营那里送来的新玩意吗？装上那家伙后，这家伙就算是跑到营地外也无济于事。”
神经尖帽松开了勾在班卓身上的手，手舞足蹈地继续前行。
而班卓双目无神，只是机械地继续跟在二人身后，走进了中心大教堂之中。
但现在是一场梦。
意识之外的班卓静静地注视着二人的交谈，他已经记不清原本是否就有听到这些，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在大教堂中央，两个身着教职衣装的神父并立，他们的长相极其相似，但也有着细微的不同。
一人皮肤更加苍白，青黑色的血脉与腥红色的怪异纹路清淅可见，一人看起来更加年轻与健康，肤色也更加接近于常人。
但是二人都是同样的双目无神。
年轻的神父面带空洞的笑容，用怪异的语调开始致辞：
“今天，我们将告别255号神父，他的灵魂将升往神的天国，他的肉体将转化为神的身体与宝血。”
四周的血十字成员们都低下了他们高耸的尖帽，用手在胸前划起了逆十字，班卓从中感到了扭曲的肃穆感。
年轻神父施礼，随后从祭台上拿起了什么，有金属的反光一闪而逝。
“神将临在，也将与我们同在。神将真实赐予我们，让属灵连接我们。”
年轻神父举起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把逆十字的祭刀。
祭刀先是划过了苍白神父的双眼，眼睛的内容物连同鲜血流下，汇聚到了预先设置的宽槽内。
“溃烂的眼是神为我们赎罪收取的代价。”
祭刀再是划过苍白神父的腹部，在高频的震动声中，内里的器官连同污浊猛地爆开溢出。
“污秽的肠是神为我们洗净必要之恶的遗存。”
在神父愈越发夸张的笑容中，祭刀的短十字端完全地插入了颅顶，一路向下划到颈部，随后祭刀的短十字在颈内旋转方向，神父将祭刀水平取出，在苍白神父的脸上留下了血色的逆十字。
“最后是黏流有智慧的血，智慧是我们真正的原罪，血寄宿着我们真正的灵魂。我们向神祈祷，以求消除罪孽，迎回洁净的灵魂，阿门。”
苍白神父的头部裂开，整个人倒向了倾斜的槽内，喷薄的动脉血将柔软而破烂的脑冲开，它们彼此混合着，向下流去。早已急不可耐的血十字邪教徒们连忙施礼说着模糊不清的祷词，随即狂热地凑在槽边抓取血肉分食。
就象是一群在圈中啃食死去同伴的猪，班卓的脑海中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他并不知道猪是什么，也并不知道这样的比喻有什么意义。
“你是谁？”他茫然地问。
“我是神父，也是平井新一，也可以是你们的主。”有声音从虚无处响起，“但现在，我就是你。”
班卓感到一阵眩晕。
“你不记得了吗？”那声音象是从遥远的彼方抵近到班卓的耳边，“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了吗？”
班卓的眼前的景象随着飞速流转的时光而迅速变化，朝夕的光影裹挟着记忆中的自己回旋，最终落到了潭底，他又一次站立在教堂下的污水塘边缘。
他的左右，是那两个血十字邪教徒，他的面前，是目光惊恐的奴隶们。
“今天挑哪个幸运的家伙呢？嘿嘿。”神经尖帽掂着细长的刀具。
“哼，当然还是挑畸变程度最深的家伙，这十几天不都是这么选的吗？”
壮汉用手中的大口径的武器捅向班卓面前的人群，低声威胁道：“别让我们费力找人，都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该站出来就站出来，我保证你象第一天那个家伙一样干脆利索地死去，否则，就象前几天那个，被生吃活剥。哼，只是想想就够刺激。”
一个佝偻的身躯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周围的人自行避开道路，用或悲怆或麻木的眼神望向那个衰弱的身影。
“我要死了，选我吧。”
那人平静地说。
神经尖帽嘿嘿笑着，凑上前去闻了闻气味。
“嘻嘻，确实有果实成熟的气味。”他邪笑着，“可惜不是你自己的。”
尖帽挥刀逼开人群，嗅着味道寻向那人走来的方向。
就在即将闻到气味的来源时，他感到了挥刀的阻力。
几个人肩并肩站在了一起，拦在他前进的道路上，细长的刀具抵在了一个还算壮硕的奴隶胸前，依稀可见那里的机械部位。
“啧啧啧，就这么想死吗？”
嗡鸣声响起，刀具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奴隶的胸膛。
唰——
尖帽抽出尖刀，红色的鲜血与蓝色的液体电池从前后伤口喷流。
“啧啧，换心的死鬼吗？浪费了好东西啊，我谶悔，嘻嘻。”神经尖帽的笑容越发阴森，周围的奴隶不禁退却，露出了被保护在身后的同伴——一个面部畸形的孩子。
“啊啊啊——”
那个最早走出的奴隶大喊大叫着向尖帽冲去。
轰——
佝偻的身影断成两截，那人身后的几个奴隶也因站在了壮汉的射击角度而受伤倒地。
“事情搞麻烦了呀。”神经尖帽用满是鲜血的持刀手挠了挠后脑，歪头自问，“好象有点浪费呀。”
他遗撼地看了看那个畸变程度合适的小家伙，随后又转头看向那个身体止不住颤斗的祈祷机备选。
“嘿嘿，希望你小子的胃口够好，今天可是不小心多宰了几头，这些都是宝贵的财产呀，嘻嘻，怎么可以浪费呢？”
他踢了踢旁边一个被大口径子弹轰掉左腿的奴隶，动脉血汩汩涌出，滚动大喊着。
“真聒噪啊。”神经尖帽用刀指向班卓，“你小子过来，来玩点好玩的，嘿嘿。”
“不要乱搞。”壮汉邪教徒哼声。
“没事没事，正好看看咱俩这几天喂养的效果不是么？祈祷机就该有个祈祷机的样子，说什么就做什么，嘿嘿。”
班卓低头走去，四周的奴隶畏惧地散开。
尖帽把刀柄倒持，递向班卓。
“来，捅死这几个在地上乱叫的废物。”
班卓仍旧低着头，神色隐藏在阴影下。
“来嘛，听我命令，杀了这几个家伙。”
班卓颤斗着伸出了手，接过了刀柄。
“啊啊啊——”
他狠狠地发力，持刀合身撞了过去。
叮——
高频震颤的刀倾侧地拍在了石头上，裂成若干四溅的碎片。
神经兮兮的血十字尖帽早有准备，轻飘飘地避开，随后一脚下劈，劈到了班卓背上，将班卓踩倒在地。
“嘻嘻嘻，我就知道，这几天肯定是出问题了，你瞧瞧，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恢复了意识，说不定要准备做点什么呢。”
壮汉也持枪走近，问道：
“那怎么办，通知首领做决定吗？”
“找不痛快干嘛，反正种子种下了，他更是合格的土壤，早晚都会开花结果的，看得严一点就好了。”
尖帽突然想起自家喜欢捏别人脸的首领，心底顿时一阵不舒畅，甚至忘记了自己钟爱的笑容。
他把班卓踢得翻过身来，随即跨立在班卓身上，学着首领的样子，俯身捏起班卓的脸。
“你小子，给我老实一点。”
“你”
尖帽听到了班卓回应了些什么。
他下意识地象这十几日一样靠近聆听，班卓总会梦呓般说些有意思的东西，他最喜欢找乐子了。
“你他妈的！！！”
班卓怒吼，将工具义手开启，掐住了神经尖帽的脖子，释放出三千度氧乙炔焰。
不及任何声音从尖帽子下传出，白热的火焰就烧穿了他的脖颈，从后脑穿出，喷涌出难闻的焦糊气味。
壮汉连忙抵近抬枪，班卓猛踢他的前腿，邪教徒壮汉却只是摇晃了一下。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班卓。
就在此时，就在壮汉尤豫的一瞬间，四周的奴隶发疯般地涌上，用拳打，用脚踢，用牙撕咬，想尽一切办法限制住壮汉的动作。
轰——
破碎的人影被大口径枪支轰飞。
就在此时，就在这一刹那的空隙。
那个早前被枪打成两截的佝偻男人，奋力向前爬去，神色狰狞地握着那把细长刀具的碎片刺下。
壮汉吃痛，就要后撤脚步。
半起身的班卓再度踢腿，一脚踢在了那人脚腕后侧。
重心失稳，壮汉难以自控地向后摔落。
有奴隶握住了大口径枪支的枪管，用力向上擎去。
轰——
子弹打在了顶端的铁栅，迸发出明亮的火星。
更多的奴隶捡起了刀具的碎片，人们围成一圈，圈里不断地传出扑哧扑哧的血肉破碎声。
班卓克制住脑海的眩晕，跟跄起身。
他看到了那个面部畸形的孩子，习惯性地露出了笑容，就象是对自己在教堂中的弟弟妹妹那样。
然而孩子只是紧张地看着他，跌落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奴隶中央的血腥气息被哭声冲散，回过神的人们立刻散开，面朝班卓戒备着。
班卓张嘴欲言。
有大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将哭泣的孩子抱回。
班卓低头看向自己，衣物与双手上皆是层层叠叠的血迹。
“你们要逃走吗？他们听见声音是一定会下来检查的，跟我一起逃走吧，我多少知道一点上面的情况。”班卓紧握双拳，“这些天真的很抱歉，我大多时间都无法控制自己，更多时候都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个抱着孩子的大人看着他，摇了摇头。
班卓环视，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奴隶都摇了摇头，目露悲泯之色。
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孩子，在被植入种子的一瞬间，你就早已不是你自己了。他们知道这点才不会信任于你，而是可怜于你，绝望于自身。”那声音再度在虚空中回荡。
“但是他们不是在第二天夜里选择用和我一样的方法逃出去了吗？”
“他们之中，没有人活下来。”
“你到底是谁？”
“孩子，你还没有想明白吗？我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神，我也同时是那些人的集合，无论是邪教徒，是奴隶，是平井新一，还是你，都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我的一部分。”
“就象那些神父一样？”
“就象那些神父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允许我逃走，你有着这样的能力岂不是可以操控每一个人？”
“因为你自己想要逃走，因为平井新一不想悲剧再现，也想要你逃走。”
“我就是你，所以我做的决定就是你的决定，是吗？”
“可以这么说，孩子。”
班卓再度举枪射向自己的太阳穴。
轰——
虚幻的枪再一次射出虚幻的子弹，轰碎了虚幻的脑袋。
无头的班卓问向自己。
“你瞧，我想要死，但是你没有死，甚至我自己都没有死。”
无头的班卓回答说：
“我并非真正的神，更不是真正的你，这也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在梦境中开了无数次枪，但从未想过要消灭自己，你始终在幻想，幻想更美好的可能，幻想已经发生的事情发生改变，所以我就给梦境安排了变化，所以我就给你的记忆设置了壁垒。当然，还有更重要的”
班卓开口说着：
“你在幻想，我不存在。”
梦境突然开始瓦解。
“咦？好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闯了进来。”班卓的声音与那未知的声音混在一起，“看样子我的存在已经被发现了啊，抱歉孩子，看样子我们要等到不久的未来才能再会了。”
“所以孩子，不要停止幻想，我会想念你的。”
班卓无助地看着崩塌的梦境，感受着无尽的眩晕与扭曲，他再度举起虚幻的枪。
但是他看见了海森与安娜。
他知道自己终于从漫长的梦魇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