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体长超过三十米的机械巨兽，潜伏在沙下，并以超过6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向你逼近时，需要在一瞬间骑乘到它背上的你，是否会任由怯意占据上方？

海森无暇多想，而安娜则是一脸的亢奋和战意。

无人机搭载着钩锁与尚未开启的静默设备，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具体的行动方案！如果我们就这么冲上去，恐怕也和那些碎石没什么区别了！”

海森紧张地注视着浪涌般的沙线，ar视野中显露出无数仿真与分析，但是沙鲛的身躯潜藏在地下，有限的情报并不能让他计算出堪用的接触方案。

“你能不能看清背鳍下方的那个细小的圆形凸起，姑且将其称之为它的脑袋，那里就是我们骑乘操控的关键！”

随着海森安娜二人与沙鲛的距离快速缩短，海森也得以从激起的沙云中看出它身上的更多细节。

首先是被称之为“背鳍”的部位，这个名字毫无疑问恰当地描述了其型状特征，流线型的圆润前端，高高耸立的顶部尖端，与高速喷涌着热气的尾端。只是其两侧形如鳃一般排列的进气道让这个名字没有那么名副其实。

再者是在液化的沙面下隐约可见的尖刺飞翼，不同于在空中张开的姿态，它们更加贴近背鳍下的身躯，其上的尖刺发生着肉眼可见的震动，同时整体维持着驱动沙鲛前行的波浪状律动。

至于完全隐藏在沙下的尖刺躯干，海森依然对其情况一无所知。

再结合安娜的叙述，海森终于可以简单分析出沙鲛的具体结构。

带有半透明晶莹光泽的尖刺是沙鲛的最主要的结构要素，或者说，器官。

除开破碎液化岩石土壤制造沙海的能力外，这些尖刺也构成了如同墨鱼般的正弦波推进方式，为沙鲛提供前进的动力。

它的身躯主体与背鳍直接相连，头部露出沙面，而更多的部分则隐藏在沙下，应该是能源与动力的内核所在。

至于唯一显露在沙面上方的背鳍，海森可以推测出其三个主要功能。

尖端用于通信，这是其与oga进行双向信号传输的唯一途径，因而必须远离摩擦带来的静电干扰，安置在了整只沙鲛的最高点。

尾端和两侧应该分别安置了进气与排气系统，可以称之为沙鲛的呼吸与散热器官。

至于安娜所强调的，那个前端的圆形凸起，恐怕就是它传感与定位系统的内核所在，因而才能被用来操控方向。

这让海森想到了鲨鱼，它们的吻部下端有很多神经末梢，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超载”它的感官，使鲨鱼进入一种愉悦且茫然的状态。经验丰富的潜水员在遭遇鲨鱼时，常常会借此将好奇靠近的鲨鱼推开。

当然，在目睹了如今恶劣的生态环境后，已经在地球上存活了超过五亿年的鲨鱼能否幸存下来，对海森来说尚是未知。但海森与安娜正要做的事情却显然要比推开鲨鱼难得多，毕竟这只从沙面下逼近的“鲨鱼”可能有着上千吨的重量，破坏力更是无比惊人，而他们现在却想要靠钩锁和蒙眼睛来驯服这样一只猛兽。

原本用于车载的钩锁，尺寸如老式的单兵无后坐力炮一般大小，并不是可以轻松驾驭的玩具。钩锁的一端被两人安置在地上，在沙尘中快速机动的沙鲛的周围有着强烈的静电，如若简单地用钩锁抓取背鳍越过液化沙地，恐怕在扬起的沙云中就会被电流击中。

当然，那对二人来说还算不上致命，而沙鲛本身为了维持仪器正常运作也会主动消解静电，以至于这更象是不经意间的附魔。

但是这也恰好为海森和安娜提供了机会。

两人站在巨大沙鲛前行两侧的道路上等待着，就象是两块不小心滚到沙海上的石头。

安娜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她需要成为沙海的一部分。

海森在电子脑中不断迭代优化着行动策略，小心地向外侧迈步，引导着沙鲛的决策。

被探路者吸引而来的沙鲛察觉到了路旁的两块石头，这对于它来说，清理这样的石头，是一件费力却必须要做的事情。

“沙鲛横向的长度是10米，但是却必须要额外移动5米，因为那里是液化的沙子，更是为了临场发挥的馀地。”海森在心底估算着，电子脑给出的数据永远不是决策的全部，ai不会懂得敬畏，但对于这头凶猛的终械，他必须时刻心怀敬畏。

安娜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自父亲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激荡的心境。她能体会到自己金属手臂连接处传来的炽热刺痛感，也能听到自己胸膛中的有力跳动声，心跳声与远方终械席卷的沙鸣混合在一起，隆隆作响。

安娜微微侧头看向那个神色认真的仿生男，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选择他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合作，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如此草率地就来到了沙海之上，直面硅与铁的猛兽，无惧无畏，战意高昂。

父亲的身影好象出现在了沙地之上。

她揉了揉眼睛，那是幻觉，又或只是身影的重叠。她说服着自己。

重新专注于来袭的沙鲛，她戴上了搭在胸前的面具，柔性的透明界面立刻包裹起面部，她感受着面具的压力，回想着父亲的教导。

“眼睛还是进沙子了，真是的。”她想着，“希望那个仿生男的眼睑不是单纯的装饰品。”

海森能看到沙鲛的微微转向，终械ai对于路径的规划就如同黏菌一般直接，是最容易被利用的一点。

他微微侧头，注意向不远处的安娜。

“那是泪水吗？”他注意到，“这可不妙啊，感性生物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刻出问题。”

他决定给予安娜粗糙的计划更多的馀地，尽管那代表着安娜也需要多跑一小段距离。

但是沙鲛已经无比接近了！

沙鲛在刚才的一瞬间开始了加速！

前锋掀起的沙浪几乎要涌过他的膝盖，海森一咬牙，发射固定在地上的钩锁，同时直接开始向侧方奔跑，希冀于安娜能够及时的反应回来，先行登上沙鲛的背鳍。

钩锁在沙云中串联起大片电光与火花，激发的电磁脉冲让沙鲛短暂地失神。

“来吧，你这壮美的沙海之鲛！来吧，你这恶毒的环境破坏者！”活性物质再度填充向海森的神经网络，他在心底大喊着，同时用从臂骨中抽出的纳米机械，汇聚成漆黑的钩子。

在沙鲛带来的高亢震鸣声中，在激扬的沙尘中，他完全失去了对另一边安娜的感知。

“有听到钩锁击发的爆鸣声吗？”他问向自己的房客。

【警告】

房客传回了简短的回复，同时在视野中展示出沙鲛的行为预测。

这只猛兽要跃起！压缩空气已经在他的脚下积蓄！

海森立刻调整姿态，象是一个跳水运动员，他积蓄着身体的力量，等待着脚下“跳板”的弹起。

如大鹏跃起，沙鲛伸展晶莹尖刺构建的翅膀，于激起的沙云中猛然扑翼，直上云端！

海森被一同送到空中，他回转身体卸力，在一次次地回旋中，他看到了站在背鳍旁的安娜。

虽然橙红的沙云弥漫期间，虽然那女孩虽然戴着面具，但海森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笑。

她一手柄握着扎在背鳍前端左右两边的钩锁，用力向上方拉扯着，另一只手不断地向空中的海森挥舞。

无人机顶着火花下降到了海森上方，海森钩住无人机，向沙鲛背鳍飘去。

放开了可怜的无人机，海森单手背持着静默设备，精准地跃向尖鳍。

“怎么样？要继续计划吗？”跨立在背鳍一侧的安娜问向斜坐在尖鳍前端的海森。

“先让我这个末流黑客看一看有没有高价值的信息。”海森将手中的纳米机械渗透进尖鳍之中，他回问：“你一个人操控方向可以吗？”

“刚才情急之下也算是验证了一个人是完全可以操控方向的。”安娜仰头望向海森，眨了眨眼睛。

海森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眼中辉光闪动。

短短几秒后，那个笑容如同被严寒冰封一般僵住。

他如此前一样难以找到黑入的路径，但一段警告正在不断向连接处广播，那就象是，沙鲛在警告他们。

“海森，这里有些情况！看看那是什么！”回过神的海森听见了安娜的略带恐慌的声音。

海森闻言向前看去，在沙鲛群的另一个方向，又有如沙暴一般的沙云激起，他隐约看见了许多道垂直的细长光辉，如利刃般贯穿其中。

不对！那只是某种东西的反光，而这也代表着，那是一个有着恐怖高度的庞然巨物！

“难怪这些沙鲛如此勤恳地平整沙地”安娜怔怔地说，“这东西是怎么前进的啊”

细长的光辉交错往复，不断前进，有着增强视觉的海森也看清了它的样貌。

那些细长的光辉是脚，是无数细长如刀，彼此以机械结构支撑连接的步足，远远看去就如同墙壁一般的巨人抵肩前行，不断地践踏起尘埃。

【预计高度：1000米】

海森在短暂的几毫秒内就想到了那是什么，在他儿时，他会在槟屿城的海边看见孩子们的一款玩具——风力仿生兽。

那是种纯粹借由力学原理和自然风力推动的机械，有着诡异的律动美感与异质的生命活力，当它们仅有半人高时，它们是伴随孩子的工程奇迹，可当这样一头巨兽被放大到了千米的大小，那带给人的便只有恐惧。

当然，他也看到了那头巨兽身上的微小动力单元和更多的隐藏在尘埃中的不明巨构，不过随着他与脚下沙鲛连接的深入，他如今确认警告的来源就是那个贯通天地的巨物。

【立刻找寻最近的地下信道入口！】

【附近10k范围内没有任何信道入口，但此前路经的干涸河谷下方有输送海水的主干信道，可以通行】

海森滑到安娜身旁。

“这东西可以向下钻到多深？”

“发生了什么？”

“是核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