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有个靠山屯，屯子东头住着个叫胡老四的猎户。这胡老四四十出头，精瘦干练，一双眼睛贼亮，屯里人都说他身上带着仙气。也确实，胡家祖上供着保家仙，是狐仙一门，传到胡老四这代已是第四代。

这年冬天特别冷，大雪封山，胡老四没法上山打猎，正愁家里粮食见底，门外来了个穿青衣的中年汉子，自称姓黄，是从邻省来的采药人，因大雪封路，想在胡家借住几日。

胡老四本是热心人，见来人文质彬彬，谈吐不俗，便留他住下。两人晚上围着火炉喝酒，那黄先生几杯下肚，话多了起来，说自己不仅采药，还懂些异术，能延年益寿。

“胡兄有所不知，这世间有秘法，可吸取他人气息，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黄先生压低声音道。

胡老四皱眉：“这等损人利己的法子，怕是有违天道吧？”

黄先生哈哈大笑：“天道？弱肉强食便是天道！我今年已七十有二，看着不过四十模样，便是明证。”

胡老四心中一惊，再看黄先生面容，果然不见老态，心下不免有些动摇。他近来常感体力不济，若能学得这等秘术，岂不美哉？

黄先生看出他的心思，笑道：“胡兄若有意，我可传授一二。不过此法需有根基之人方能修炼，我看胡兄家供保家仙，想必是有缘人。”

胡老四犹豫再三，终究抵不住长寿的诱惑，答应跟黄先生学这采战之术。

却说胡家保家仙是只修行三百年的白狐，名叫白雪，平日附在胡家供奉的牌位上修行。这夜它从山中修行归来，察觉家中多了一股邪气，又见胡老四面色有异，心知不妙，便托梦给他。

梦中，白雪化作白衣女子，告诫胡老四：“那黄先生非是善类，身带五通邪气，他所传之术损人利己，必遭天谴，你切莫上当。”

胡老四醒来后，心里打鼓，去找黄先生说要放弃学习。黄先生冷笑一声：“怕是那保家仙阻你吧？它自己吸取你家香火修行，却不准你学长生之术，是何道理？”

胡老四一想，似乎有理，便不再犹豫，跟着黄先生学起了采战之术。

起初，黄先生只教他些调息养生的法门，胡老四练了果然精神焕发，更加信服。一个月后，黄先生开始传授真正的采战之法，要他去找女子试验。

胡老四虽有些良心不安，但想到能延年益寿，便硬着头皮，借口看病，对屯里几个体弱妇女下了手。果然，几次之后，他自觉精力充沛，仿佛年轻了十岁。而那些被他采过的女子，却日渐憔悴。

保家仙白雪见胡老四越陷越深，再次现身劝阻，胡老四却已鬼迷心窍，反怪狐仙多管闲事。白雪无奈，只好暗中保护那些被采战的女子，用自己的修为替她们补益精气。

黄先生见胡老已入门，便提出要与他切磋技艺，比较谁能在短时间内采得更多精气。两人约定，各自寻找目标，七日后比较成效。

胡老四为赢得比赛，越发疯狂，不仅在本屯，还跑到邻村去找目标。白雪眼见情况失控，决定去找黄先生理论。

这夜，白雪现出原形，一只雪白的狐狸，眼睛如琥珀般透亮，来到黄先生住的厢房。

“五通邪徒，休得在此害人！”白雪厉声道。

黄先生先是一惊，随即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只小狐狸。你不过三百年道行，也敢管我的闲事？”

原来这黄先生并非凡人，而是五通神中的一员。五通神亦正亦邪，常传授人邪术，以此为乐。

白雪不甘示弱：“我虽道行不如你，但胡家是我庇护之家，不容你胡作非为！”

黄先生哈哈大笑：“那就各凭本事吧！”

两人话不投机，当即在院子里斗起法来。但见黄先生化出原型，乃是一团黑气，中有五官，形态骇人。白雪则口吐白光，与黑气缠斗在一起。

终究道行有差，白雪渐渐不支，被黄先生一击打中，惨叫一声，遁走了。

胡老四听到动静出来查看，黄先生早已恢复人形，对他说：“刚才那保家仙来闹事，已被我打跑。看来它是嫉妒你能得长生，不愿见你好啊。”

胡老四闻言，对保家仙那点愧疚也烟消云散，更加死心塌地跟着黄先生修炼。

七日期限将至，胡老四已采了九名女子的精气，只差一人便可圆满。他看上了屯西头的张寡妇。这张寡妇年方三十，丈夫早逝，独自抚养一双儿女，平日里靠做针线活维持生计。

胡老四借口买鞋垫，来到张家。张寡妇虽觉夜深不便，但想到胡老四平日为人尚可，还是让他进了屋。

就在胡老四要动手时，突然一阵阴风吹来，油灯熄灭。黑暗中，传来幽幽的哭声，似有无数女子在啜泣。

胡老四心中发毛，忙点亮油灯，却见张寡妇已昏倒在地，而门口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正是保家仙白雪，只是她面色苍白，显然伤势未愈。

“胡老四，你还要执迷不悟吗？”白雪叹息道，“你看看身后。”

胡老四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屋内影影绰绰，站着九个面色惨白的女子，正是他这些日子采战过的对象！她们眼神空洞，身形虚幻，分明已不是活人！

“她们她们怎么了？”胡老四颤声问。

“被你采尽精气，已然丧命了。”白雪痛心道，“我本想救她们，奈何伤势太重，力不从心。她们的冤魂不散，特来寻你报仇。”

胡老四如遭雷击，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害了九条人命！

九个女鬼齐声哀哭，向胡老四扑来。胡老四吓得魂不附体，连滚爬爬跑到保家仙身后：“仙姑救我！我知道错了！”

白雪长叹一声，对女鬼们道：“诸位姐妹，胡老四固然有罪，但那五通邪神才是罪魁祸首。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对付那邪神，为你们超度。”

女鬼们稍止哭声，商量片刻，同意了这个提议。

就在这时，黄先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胡兄，期限已到，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话音刚落，黄先生推门而入，见到屋内情景，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看来今日可以采战这些阴魂，效果更胜活人！”

说罢，他化作黑气，向女鬼们扑去。白雪急忙阻挡，却因伤势未愈，再次被击退。

危急关头，胡老四想起祖传的请仙诀，咬破手指，在地上画出血符，大呼：“胡门保家仙，急急如律令！”

顿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照在白雪身上。白雪精神一振，身形暴涨，化作一只三尾白狐，与黄先生所化黑气再次缠斗在一起。

这一次，有了胡老四请仙术的加持，白雪与黄先生斗得旗鼓相当。九个女鬼见状，也纷纷扑上前去，缠住黑气。

黄先生见势不妙，欲要遁走。胡老四急忙取出祖传的捆仙索——这是胡家祖上留下的法器，专门对付邪祟。他一抛绳索，如灵蛇般缠住黑气。

黑气中发出凄厉惨叫，渐渐凝聚成人形，被捆得结结实实。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五通神之一，杀我会遭天谴！”黄先生惊恐大叫。

白雪冷笑道：“你传授邪术，害人性命，早已违背天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说罢，口吐内丹，化作一团真火，将黄先生烧为灰烬。

黄先生死后，女鬼们向白雪和胡老四拜谢，怨气渐消，逐一散去投胎。张寡妇也醒了过来，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胡老四跪在白雪面前，痛哭流涕：“仙姑，我糊涂啊！为了一己私欲，害了九条人命，我罪该万死！”

白雪化回人形，面色苍白如纸，刚才一战耗尽了她的修为。她虚弱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为你挡了部分天谴，但你自己造下的孽，还需自己偿还。”

胡老四问：“我该如何偿还？”

白雪道：“第一，你要好生安葬那九位女子，超度她们的亡魂；第二，你要照顾她们的家人，如同自己的亲人；第三，你需散尽家财，修建女子学堂，让屯里女子读书明理，不再受人欺辱；第四，你余生需行善积德，不可再有邪念。”

胡老四一一答应。此后，他果然按照白雪的要求，安葬了九位女子，照顾她们的家人，又变卖家产，在屯里建了女子学堂。自己则搬到山中小屋居住，平日采药治病，分文不取，成了屯里有名的善人。

白雪因伤势过重，修为大损，退回山中修炼，临行前对胡老四说：“你好自为之，待我修为恢复，再回来看你。”

十年后，靠山屯女子学堂已培养出不少女学生，屯里风气大开，女子地位提高。胡老四虽清贫，但内心充实，身体反而比从前更硬朗。

这年冬天，又是一场大雪。胡老四坐在小屋中烤火，忽听门外有动静，开门一看，一只白狐蹲在雪中，口中衔着一株发光的灵芝。

“仙姑！”胡老四惊喜叫道。

白狐将灵芝放在他手中，口吐人言：“这是千年灵芝，可延年益寿。你这些年的善行，已抵消部分罪孽。望你继续保持善心，必得善终。”

胡老四热泪盈眶，正要说什么，白狐已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山林之中。

此后，每逢大雪之夜，总有人见一白狐在胡老四小屋附近徘徊。胡老四活到九十高龄，无疾而终。他死后，白狐也不再出现。

靠山屯的女子学堂一直办到民国时期，培养了许多杰出女性。屯里人都说，这是胡老四赎罪的功德，也是狐仙保佑的结果。

至今，长白山一带还流传着“狐仙斗五通”的故事，老人讲完总会叮嘱后生：莫贪不义之财，莫求邪门长寿，举头三尺有神明，行善积德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