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也来了。”
这句话中蕴含着复杂不清的情绪,有畏惧,颤动,可又有些莫名的怅然在里面。
大风涌起,战术外套徐徐摇摆,脸覆青碧玉质滩面的男人轻轻从半空中落在巷口。
残存的火苗朝同一方向摇摆,空气中是吹不净的腐臭,鲜血的味道。
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古话说“情动于中而形于外”,大抵意思是说内心的复杂情绪必然会外显到动作和表情。
但此刻在场的人全部戴着不同的傩面,繁杂瑰丽却又亘古不变,因此谁也看不透谁的想法,仅有的,只是各自眼孔中那令人沉默的数值。
【傩面:吐雾鸟】
【骨重:五两二钱】
【傩面:毕方】
【骨重:五两二钱】
【傩面:风伯】
【骨重:五两二钱】
【傩面:???】
【骨重:???】
其实在撞面之前,几人便对互相的实力有个大概的认知,大家各自有各自的情报网络,且在当前的傩神集会中都是位于顶尖的存在。
可这个全是问号的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箭弩拔张中,突地有人激动地大喊,打破了寂静:“齐总!!!”
陈浩的嗓子被烟燎得嘶哑,可他在笑,目光突过火与夜的围堵,落到了齐林的身上。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象一场噩梦了,他刚得到不久的工作,认可,甚至对未来的梦想,在一场突变中烟消云散,遍布尸骸。
他在浑噩头痛的时候甚至觉得叶清和青木堂会不会是他臆想出来的东西,其实什么都没有,自己从毕业后就是个一成不变的失败者,没有什么救世主,只有那个在人生中一路跌跌撞撞的非酋。
所以他走上街,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想带着那些亡者的期盼,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委实来说,当他第一眼见到这个戴着深红色面具的男人时,确实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他几乎就要叫出那个名字。
可陈浩没敢。
他一边希望自己最认可信赖的朋友能象故事里那样从天而降,接到同样的使命,和自己组成冒险团打倒魔王拯救世界;可一边又期望自己的兄弟当个平平安安的普通人,正躲在机关大院里受到政府保护。
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但人是种矛盾的生物,当真的遇到绝境的时候,所有人又都希望烈火伸出的援手来自于朋友。
那样是最好的了,证明我活过我铭记过,我的选择和信任没有错,我花了这么多年交的兄弟————值了!
值了,因为对面没有狗血的说出“哎我好象不认识你”这样的话。
齐林无视江离山僵滞,戒备的眼神,迈开了步子,踩灭袅袅的残火,走到了陈浩面前:“阿姨呢?”
“在临时医疗点,她没事。”
“那就好。”齐林扫了扫陈浩的全身,对方身上的伤口大多都已经结疤,看起来精神也不错。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怎么样?”
“没事,我可是药王菩萨!”陈浩兴奋道,随即他象是怕别人听到似的瞬间压低下巴和声音,凑过去:“没想到你也是傩神大人的谒者!”
除了喜悦,陈浩还有种知晓朋友内核秘密的兴奋感。
“恩————啊————对。别的话以后再说。”齐林忍住突然而来的羞耻,转身面对着江离山和老人。
双方都已无话可说。
若在平和的比赛里,此刻该是放狠话的环节,战斗之前扰乱对方心智,或者套对方的秘密。
但此刻,只有仇恨,愤怒,水火不容的目的,血光四溅的杀局。
齐林的手机上并没有标明此处地点,他只是因为听到了爆破声而临时赶来,想必风伯也是,没成想与此局的幕后主使撞了个满怀,还救下了陈浩。
太巧合了————巧合到象是真的有神只在舞台之上捏塑命运。
纵然都心生疑惑,齐林也明白此刻第一要务是解决眼前的祸患,他朝风伯方向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一个眼神的交错,默契已然达成。
风伯声音穿透风雨:“李傲————真没想到,你还敢回来。”
“为什么不敢————应该愧疚,应该向那帮同学赔罪的————是你!”被称作李傲的老者低吼。
“轰!”
那笼罩着江离山和老者的风场瞬间暴涨,亿万雨滴被旋到已形成龙卷的风中,凝固如同水银,下一瞬,致命的寒芒从四面八方、刁钻无比的角度,无死角地绞杀向中心的两人。
江离山轻推了一下眼镜,那副鹤首轮廓,耳翼如尾羽的傩面燃烧起来,全身烈焰轰然爆发到极致,将他自己包裹成一团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焰。
紧接着,火焰中传来清亮的鸟鸣,干涸与高温一同袭来!
对方上来就使用了最强的姿态,五两以上傩面才能拥有的,使傩面原型短暂附加于身的能力!
齐林见过周文涛使用过,但副作用极大————也就是说,江离山一上来就抱着拼尽一切的姿态。
这样每时每刻都在梭哈的疯子才能和江震霆配合,在一次次破釜沉舟中,带着微阳科技走到今天的位置。
“砰砰砰!嗤嗤嗤!”
密集如炒豆般的爆裂声响起,炽热的火元素与狂暴的风元素疯狂碰撞、湮灭,火星如同璀灿的烟火般四溅飞射,能量乱流将地面的碎石瓦砾卷起又湮灭成沙。
没有任何尤豫,陈浩为了不拖后腿,向后一个落地滚,趴在了联排的厚重铁皮垃圾箱后面,而齐林与他擦肩而过,直赴烈火。
江离山的火焰壁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消耗变薄,那沉重如山的风压无孔不入,试图从内部瓦解他火焰力量的根基。
“嗡!嗡!”
原地只留下一道破开雨幕的模糊残影。
突地,那名被称作李傲的的老者听到一声沉闷如古钟般的嗡鸣。
面对那如死亡风暴般乱舞的恐怖风刃,齐林深红滩面下毫无波澜,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就以那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悍然冲入了风刃与火焰乱流交织的禁区。
疯了么?
李傲瞥见这亡命一搏般的身影,浑浊的眼睛微微瞪大。
虽说他对姜伯约抱有沉浸了十数年的仇恨,但他的大脑还算灵光,知道对方能力是自己的天然克星。
他的灵雾在烈火与爆风的对垒中如同白板,根本参与不进分毫,因此干脆躲在火焰的壁障后等待机会。
可怎么有人直接冲过来了?
他亡命地在自己身周疯狂凝聚粘稠如焦油、散发着恶臭的深黄色毒障,可毒障一旦成型便被狂风吹散,因此只能咬牙往后退去。
我就不信你能毫无损伤的穿破这层大火!
然而,烈火突地缭乱起来,象是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
风伯对于暴风的控制程度竟然如此精准,他凝聚风暴,又临时改变了其中一个风眼的位置,靠气压在大火中强行围出了一个还算安全的局域。
齐林找准风伯为自己创造的机会,不顾细小的砂砾与锐器割破自己的衣物,擦出荻花般的血迹。
他的长戈如流星追月。
他有预感,这位老者要比江离山知道更多,也要比江离山实际造成的危害更大。
因此,他的优先级甚至要大过江离山。
江离山被姜伯约的风刃暴雨死死钉在原地,自身难保,他强行分神,从自身鹤形的烈焰之躯中拔出一道炽烈粗大的火矛,嘶鸣着射向齐林疾驰的身影。
但,齐林甚至没有看那足以洞穿钢铁的火矛一眼。
他右手紧握的骨戈如同挥舞一柄战锤,动作粗暴、精准、凝聚着纯粹的暴力,向着侧面一个狂猛绝伦的斜撩!
“嚓嚓!”
刺耳的爆碎声撕裂空气,那道凶悍的火矛竟被骨戈硬生生从侧面抽碎,爆散成漫天流火,火星进射!
“我————牛逼。”陈浩躲在联排垃圾箱后面喃喃自语。
“妈的不愧是齐总,到哪都能混开————”陈浩话语里没有一丝妒忌,只觉得大脑过电一样的爽快。
但突然,他的视线一转,身形一僵,寒意涌来。
在这激烈的战斗中,几人都没有注意佐罗的身影————
刚才躺在地上如同横尸的家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