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为我在地狱,所以我便在地狱我是我的洗礼的奴隶。”
(je crois en enfer, donc j&039;y suisje suis escve de on baptê)
“必须绝对现代。”
(il fautêtre absont oderne)
他陷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姿态闲适。卷起的衬衫袖口下,那条金银撞色的义体手臂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流光,与他领口处那些仿佛生物鳞片般微微起伏的墨绿色碳纤维贴片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而他脸上那半扇随着呼吸缓慢流动的分形面具,遮住了左眼周边的皮肤,在黑色卷发的屏蔽下,将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衬托得如同深渊般忧郁。
“既然不得不穿越地狱,索性就走着去。在旧时代,人们用脚丈量痛苦……”
“他一直都这样吗?”
一个聒噪、尖锐,粗糙得象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粗暴地切断了这份古典的宁静。
演播室的聚光灯像审讯灯一样刺眼,烤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合成皮革和发胶受热后的甜腻味。
镜头猛地拉开,画面中闯入了一张令人不适的脸——主持人zz。他的皮肤白得象大理石雕塑,没有任何毛孔,甚至在强光下会有半透明的玉质感。与外形的机械感不符的是,如今的他整个人象只亢奋的斗鸡一样前倾着身体,他的眼框里是一片漆黑的液态池,里面游动着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随着他的提问迅速汇聚成某种令人不安的抽象图案——某种意识流的银河城gg。
她没有看镜头,也没有看主持人,而是侧头盯着身后那扇巨大的全息落地窗。
窗外是h1区璀灿如流金的夜景,而在更远处,全息观赏树的阴影背后,法老区那如巨兽脊背般黑暗厚重的天际线正沉默地俯瞰着这一切。
“是的,不要管他。”
索菲转过头,紫罗兰色的电子义眼在灯光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她伸出手,帮拉斐尔整理了一下那条根本没有乱的领带。指尖划过喉结时,她的动作带着一丝极其微妙的停顿——那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号。
“他偶尔就会这样,陷入某种自我感动的哲学逻辑里。”索菲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宠溺与无奈,“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上这种大节目,他有些紧张。你只管提问就好,zz。”
“紧张?哈!看看这气场!”zz夸张地吹了声口哨,金色的光点汇聚成瞳孔,目光在索菲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大腿和拉斐尔精密的机械臂之间来回游移,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窥探欲,“哪怕是在银河城,象你们这样全身重度改造、却依然保持着复古美学的夫妇也不多见!在银河城,紧张是留给下城区那些未进化者的!”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身体更加前倾,仿佛在分享什么下流的秘密:
“但我不得不替观众们问出那个呼声最高的问题——这届观众真是太坏了——既然二位都是重型义体改造者,全身都有硬邦邦的冷金属……那么你们那个,就是大家都懂的那个时候……床会塌吗?”
演播室爆发出一阵缺省的罐头笑声,zz笑得尤其猥琐夸张。
索菲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收紧,昂贵的丝绒裙面在她的指尖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裂帛声。义体配套的处理器正在疯狂运转,计算着如果现在拔出藏在大腿外侧的单分子线,切断主持人的声带需要几微秒。
“太过了。”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无可奉告。”拉斐尔依然保持着那个完美的、面具般的微笑,只是面具上的流光稍微黯淡了一些。
“哈哈!太过了吗?我也觉得是!现在的观众真是太没有边界感了!”zz毫无愧色地大笑,他很懂得在激怒嘉宾的边缘疯狂试探,“好吧,让我们来点稍微正经一点的背景调查。”
他点了一下全息屏,一张地图浮现出来。
“文档显示,二位是苏油气辖区搬来的?哇哦,那个只有矿洞、渠道、冻土和编号克隆人的巨企!你知道的,除了啧啧——”zz做了他标志性拉拉链的动作,“它是战后仅存的巨企,对于银河城的自由民来说,那里就象是火星一样遥远。来吧,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庞大的老旧帝国?”
“呵,苏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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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苏油气?这个身份……确定了吗?没问题吗?”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只有一台终端机发出幽幽的蓝光。
海森——现在的拉斐尔,手里捏着一张陈旧的数据芯片,眉头紧锁。
“那个曾经驻扎镭玫瑰的义体医生?他失踪很久了,而且……这里的资产记录显示,他在h1区、h2区甚至丽景区都有房产。一个给达尔文的黑医生,哪来这么多钱?”
“你最新伪造的那批假身份不到三个小时就被系统清除了,它正在越来越熟悉你入侵的痕迹。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就是我们目前能拿到的最合法、最方便的入城身份了。”
安娜——现在的索菲,正赤裸着上身站在工作台前,调试着她那具新组装的全身义体。随着她活动肩膀,裸露的机械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咬合声,显然还有不少的工作需要完善。
“戈巴叔确认过,他的生物信息在银河城服务器没有记录,相关手尾都处理得很干净,但是他的身份信息还没注销,房产依旧挂在他身上,我们可以登记为他的远房亲戚,花些功夫和银河城ai申请特批,走些程序继承资产……从北联废都逃难来的那种。苏油气那种鬼地方,i域根本连接不上,银河城的官皮狗也懒得去核查。”
“会有麻烦。”海森将芯片插入接口,“继承资产,也意味着继承他的仇家。”
“只要能进城,能接近那些法老区的大人物。”安娜平静地说,“麻烦?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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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轻笑了一声,那是标准的旧贵族式嘲讽。
“如果你指的是那个除了寡头和只有编号的克隆人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演播室里的拉斐尔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海森的思绪拉回现实,“那我只能说,那里比地狱还要乏味。”
“哦?比大家都知道的那个‘郭’还要乏味吗?”zz夸张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做了一个“剪舌头”的动作,意味深长地戛然而止。
拉斐尔耸了耸肩,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曲子。
“那里很冷,北大西洋暖流崩溃后,所有新潮的东西都被冻死了。曾经的北联内核,现在的废都巴黎,在苏油气管辖下,老鼠都比活人多,终械去了都会因为润滑油冻结而生锈。你知道那里的人怎么说吗?”
拉斐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问:为什么巴黎的冬天比圣普德堡还要冷?答:因为在圣普德堡,只有天气是冷的,供暖只需要烧掉足够多的临期克隆人;而在巴黎,连供暖ai都因为羞愧而停止了工作——它计算了城市的价值,然后发现自己烧的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尊严,这同时侮辱了生产力关系与热力学定律,嗯,还有拿破仑。”
zz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爆笑,甚至拍起了大腿:“哈哈哈!好冷的笑话!讽刺!辛辣!我完全没有找到笑点!很好!我喜欢!”
“所以,这就是你们来银河城的理由?为了……暖气?”
“我是个医生。”拉斐尔举起那只艺术品般的机械手,在灯光下缓缓转动,折射出迷人的光晕,“在这里,义体就象快消品时装。对于拥有独特审美和技术的医生来说,银河城就是天堂。而在那里……义体只是为了让你在北极圈的矿坑里多活两天。”
“哦哦稍等!”zz突然按住了耳麦,一脸兴奋地打断了拉斐尔,象是听到了什么爆炸性新闻,“后台数据爆了!观众又有新的高赞问题了!你们应该也算熟悉银河城了吧?”
zz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粘稠的暗示性,眼神在索菲和拉斐尔之间来回拉丝。
“在我们这里,‘夫妻’这个词可比纯天然的自然生物还要稀有。大家更好奇的是……既然二位都是如此优秀的改造人,又从那样冰冷压抑的地方来到这座未来之都……你们平常晚上都会怎么……‘生活’?”
他特意在“生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甚至冲着索菲挤了挤眼睛,下流的暗示几乎要写在脸上。
“我是说,银河城的夜晚可是很狂野的。很多‘伴侣’都会选择……嗯哼,更加开放一点的方式。比如,分享?交换?或者……各自查找快乐?你们懂的,毕竟义体可是有很多‘接口’和‘活动关节’的……”
索菲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她的手指微微抽动,那是战斗本能被激发的征兆。
“好吧,”拉斐尔及时伸出手,轻轻按住了索菲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通过金属外壳传递过去。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具上的光流转为一种神秘的紫金色,“银河城的精髓永远是夜晚,不是吗?自从我们开了那家佩尔索纳诊所,我们已经不知道收到了多少预定在深夜的邀约了。”
他转头看向索菲,眼神中带着一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默契、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所以,我和我的妻子,索菲,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应付……不同的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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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狂风呼啸的声音瞬间在索菲的脑海中炸响。那是h1区超级大楼顶层,千米高空的刺骨寒风。
那是五天前的“应酬”。
她站在停机坪边缘,脚下是流淌如岩浆的霓虹灯海,头顶是压抑的乌云。
“目标在六十三层,黑曜石的一个分部头目。””
“他们要走了,我要进去了。”
“等等,安娜,你的拟真皮肤……”
“我知道。”
记忆中的那个瞬间,她深吸一口气,拟真皮肤像昆虫鞘翅一样从肋骨中间裂开,随后迅速向后背滑动、折叠、收纳。
失去了那层伪装,她露出了下方漆黑、致密、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战斗义体。
那些移植自海森的活性皮肤虽然触感完美,但太脆弱了,也会阻碍她内核散热系统的爆发。
“再见,亲爱的。”
她张开双臂,向后倒去,坠入夜空。
她看到一架正在缓缓压迫降落的巨型空天飞机,她看到巨大的全息歌姬正在吟唱着靡靡之音。在那光怪陆离的城市光海中,光学迷彩一点点融化了她的身形,隐身的她在半空中调整姿态,义体背部的微型引擎爆发出蓝色的矢量喷流。
轰——!
六十三层的防弹玻璃在瞬间崩碎。
突袭。
室内的武装成员甚至来不及拔枪,只看到一道黑色的残影撞破了烟尘。安娜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武器,她只是利用义体的恐怖动能,化身为一颗无法阻挡的炮弹。
一记朴实无华的冲撞。
一名体重两百斤的黑帮成员连同他身后的实木办公桌一起飞了出去,像被卡车撞击一样嵌进了墙里,变成了墙上的一幅抽象画。
音爆云在狭窄的室内炸开,将所有的文档、酒杯、罪证吹得漫天飞舞。
三秒钟。没有枪声。只有金属扭曲、骨骼碎裂和重物撞击的声音。
应酬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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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都有自己各自的应酬。”
演播室里,索菲反手扣住了拉斐尔的手指,她的指尖冰冷,但握得很紧。她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笑容里藏着血腥气。
“毕竟,要想在银河城立足,光有技术可不够。我们总得……和一些同行深入交流一下,不然怎么跟得上城市的潮流呢。”
zz发出了更加猥琐的笑声,显然把这句话理解到了某种更加低俗的层面:“嘿嘿嘿,我就知道!深入交流!多么美妙的词汇!”
拉斐尔看着索菲的笑容,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场“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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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两周前,h2区,佩尔索纳诊所门口。
“滚出来!那个该死的庸医欠了我们老大三百万!”
几十个手持重型改装武器的赛博疯子和流氓混混堵在门口,叫嚣着要拆了这家刚开业的店。
海森——拉斐尔,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白衬衫,袖子依然卷得一丝不苟。他站在门口,并没有拿出任何武器,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鹿皮擦拭着手中的手术刀。
“各位,我想你们弄错了。”他温和地说,“那位医生已经……退休了。现在这里归我管。”
“管你妈的!给老子死!”
领头的混混举起了手中的改装冲锋枪。
海森没有躲。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就象是某种魔术,某种视觉欺骗。他在暴徒们的视觉处理器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
依靠义体极致的微操和对人体结构的绝对掌控,他象是一阵风穿过了人群。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关节、义体接口和神经中枢。
精准的物理截断。
一分钟后,所有的暴徒都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有的举着枪却扣不下扳机,有的迈着腿却落不下脚。他们的义体系统被海森锁死瘫痪。
海森走到那个领头的混混面前,从他僵硬得象石头一样的手里抽出一张数据芯片。
“原来如此……”他读取了上面的信息,“那个医生,原来主业是赏金猎人?猎人组织‘夜猎’……呵,遗产也不全是债务啊。”
他拍了拍混混那张惊恐的脸:“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帐单我认了。但他得亲自来跟我谈——用膝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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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以为自己听懂了某些潜台词。
“听起来我们诊所的义体生意还会蒸蒸日上呀。”拉斐尔微微欠身,面具上的光芒流转,“能把来自于旧大陆的实用主义美学融入银河城的潮流中,并得到各位绅士的追捧,也是我们的荣幸。”
“时间差不多了!”zz看了一眼时间,突然身体前倾,露出了一个坏笑,那个笑容让拉斐尔想起了下水道里的老鼠。
“最后,回到最初的方向上。既然二位的生活如此丰富多彩,有观众好奇你们的感情会出现什么问题吗?哈哈,我想,这个问题,还是很容易的吧?”
感情问题?
拉斐尔和索菲对视了一眼。
在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有火花闪过。
他们想起了近来许多次在深夜里的争吵。关于复仇计划的激进与保守,关于对神龛线索的分析与分歧,关于达尔文·银河城这个泥潭。那些争吵往往演变成近乎实战的切磋,金属碰撞的声音彻夜回荡。
那些碰撞是真实的,那些愤怒是真实的,那些在生死边缘互相依靠、不得不将后背交给对方的瞬间……更是真实的。
拉斐尔转过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却又不达眼底的微笑:
“床会塌。经常。”
演播室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和口哨声。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zz突然压低了声音,象是在兜售什么违禁品,“这是付费频道观众的专属提问!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就那个!”
索菲眼神一凛,直觉地反应:“可以不回答吗?”
“不不不,恐怕不是您想的那些,zz可是正经金牌主持人,我说的是所有观众都想看的!您丈夫的手法!银河诚最新都市传说中的,那一手!”zz指着拉斐尔的手。
拉斐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那只艺术品般的金属镀层左手。
他的手掌轻轻一翻,一枚金币出现在指间。随后,他的手指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律动起来。那不是魔术,那是义体精密操控的极致体现。金币在指缝间跳跃、旋转、被拆解成无数微小的零件,然后又在眨眼间重组。
下一秒,金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由全息投影生成的、精致的金色玫瑰花,在他的掌心缓缓绽放,花瓣边缘闪铄着锐利的寒光,仿佛随时能割开人的喉咙。
“酷毙了!”zz大喊,“佩尔索纳医生的魔术手!”
……
丽景区,云顶豪宅。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宽大身影正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盯着电视屏幕上那朵绽放的金玫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有意思。”
他抿了一口红酒,看着屏幕上那对貌合神离、却又充满危险张力的夫妇。
“新人,但身手不凡,而且……还懂规矩。”
他转过身,对身旁阴影中那个穿着风衣、身材苗条得有些过分的身影说道:
“就他们了。明晚的宴会,给他们发邀请函。我需要这种‘医生’,来帮我处理点……小麻烦。”
阴影中的身影微微点头,随后连同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消失。
电视屏幕上,节目刚好结束,画面定格在佩尔索纳夫妇那完美的、像面具一样的微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