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只滴落着熔融金属的机械足将银白的地面踏得崩裂。。
某种危险又迷人的蓝白光芒在这些碎片间闪铄,随着阵阵嗡鸣声,一束极不稳定的等离子体将整个走廊映照成绚丽的蓝色,在空气中飞行几微秒之后又迅速地变为火红色,穿入前方走廊弥漫着的铁基气溶胶之中。
耀眼的火光在银灰色的迷雾中迅速地晕染开来,许久之后渐渐消散。
“继续推进!
伴随着液压驱动的机械声,这台用于室内攻坚的重火力机械开始提高引擎功率,在命令声中前倾。
然而就在它刚刚放开机械足上锁死的机构,几乎要再向前一步时,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射出一长串火光。
轰隆——
这台暴力机器倒下了,白蒙蒙的辐射蒸汽喷撒出来,掩盖住了地面的裂痕,但对于交战双方来说,这丝毫没有阻碍他们交锋的视线。
两架无人机在重装机器倒下的瞬间,卷起漂亮的涡流,箭射到走廊尽头。砰的只一声,爆炸的光亮一闪,黑暗中便再无声音传来。
“闸门g9a已攻克,全队继续推进至既定目标。”
两列身着密闭护甲的士兵跨越过熔毁的残骸,踏进迷朦的蒸汽之中。
隐蔽的角落处,隐隐约约一点红芒,正缓缓移动着。
它接入专用的安全数据接口,在短暂的连接中,将此前记录的影象尽数传输向地下深处的终端。
光学迷彩随着它伸缩前进而微微波动,作为巡回安保的一环,即使不久前主机已经在电子对抗中烧焦,但内置的程序依然驱使着它逐向入侵者。
它的运动模式并不适合于快速机动,那样会破坏光学迷彩的稳定性。愚钝的传感器与贫弱的算力,也并不能让它识别出后方接近的危险。
就在那长长的线缆正攀缘向照明设备的能源线路时,一只考究的皮靴就将它稳稳踩住,随着摄象头视角被抬升,一只暗藏辉光的眼眸倏忽地出现在画面中央。
【hackg】
顺着再度加密的数据延伸向下,一直延伸到这座基地的地下深处。
某处房间中,警报灯无声地旋转着,暗沉的红光并不能驱散此间的黑暗。女人的面庞被眼前的几块老式银屏照亮,她神色焦虑,颤斗的指尖正诉说着某种不安。
突然间她似是注意到了什么,女人猛地回头,拿起一旁的霰弹枪对准天花板。ar眼镜识别出了一些特征轮廓,那是重新潜伏回到此处的巡回监控机器人。
电光喷涌间,细碎的金属弹片在目标处炸开,一条长长的线缆瞬时因失去了动力而垂落。
她的ar眼镜的对图象进行了轮廓增强处理,并迅速地识别出结果——
【确认破坏,已成功阻断入侵进程】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外围数据中心的防火墙也被突破了吗”,把枪随手搭在身旁。
沉重的磁道霰弹枪没能稳固地支撑住,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向地面。
“也应该是用不上你了。”女人说,不再管地上的霰弹枪,只是回身操作终端,关掉了房间内的自动设备,这些设备都有可能成为敌人入侵的跳板。
但她还是留下一个装备着喷枪的机械臂——随手编写了程序开始向大门喷撒极速固化泡沫,参杂着碳化硅的泡沫会让那道普通的实验室大门变成坚固的壁垒。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改装着门侧的液氮液氧罐,利用一些实验设备将其设置成了简易陷阱。尽管她并不觉得这些临时举措能为自己争取到多少时间,但她知道,对于她即将做的事情,哪怕是分毫的机会也必须要争取。
她走回屏幕前,再度确认信息防护的完整性,她并不需要其能完全阻止来者的入侵,她只需要足够的时间触发一个扳机程序。
怀揣着复杂的思绪,她走向了房间中央高台上的半透明玻璃室。
随着女人的走近,玻璃室亮起了白光,变得透明,显露出其中的陈旧设备。
设备中央是一个立式的透明罐体,罐体中的柔性物质撑起一个人形外部轮廓,映射着脑部和脊柱的位置分布着密集的圆形触点。
设备外围的垂直导轨上有着类似ct的环形仪器,而密布的线缆与渠道从高台下方穿进,再从玻璃室上方穿出。
玻璃室中的设备应是早先已被唤醒,老式型号的机械臂从高台下方翻出,正在进行最后的仪器自检。
“只能走上和你一样的道路吗,父亲?”
她回想起了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午后,她想起了那把自己偷偷复制过许多遍的钥匙,她想到了父亲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那是不甘吗,或是解脱?
但是那是懦夫的眼神,这是毫无疑问的,而她并不想逃避,她想要战斗。就象她十几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不停地战斗,不停地反抗。
褪去衣物,随后用匕首割短了头发,女人回想着她那一贯的坚毅表情,回想着自己奋不顾身地一次次挥舞旗帜的姿态。
这不是逃跑,她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这是另一场战斗。”
女人走进玻璃室侧方的隔间,四方激光灼烧,雾化溶剂喷涌,她赤身迈进了闸门,躺进了设备之中。
“希望我新设计的光路补偿能奏效”
这个仪器有严重的缺陷,她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尝试过各种各样的设计,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但是这一次,尽管她的数据模型运作良好,但没有做过实验验证,她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
无论如何总不会比死亡更糟糕了,女人对此早有准备。
她更不想投降,也绝对不想再一次逃亡。
她不想再看到同伴的牺牲,她受够了看着他们为了一个无能的统帅,前仆后继的倒在背叛者的屠刀下。
“这不是逃跑!”再度,她在自己心中确认着。
仪器开始运转,罐体内的程序逐一激活,固定、清洁、消杀维生系统自检无误,开始运行,这些早在仿真实验中便做过了许多次,女人感到了无所适从的熟悉感。
很多个夜晚,她就站在这个仪器外,肃穆无言,就象站在墓碑前。
女人想起了那时的画面,通过玻璃,她看见的,是自己在仪器中的倒影。
颅骨在轻微的痛楚之中打开,触点间隐藏着的侵入式电极曲折地迈进神经网络中,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分支,刻录下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冲动。硅藻生物基纳米机器伴顺着管路深入,杀进神经胶质细胞的领地,依照缺省序号与拓扑排列,或不断变换分形构建光路,或将特定的生化反应不断反馈向临近的生物质微芯片再转译为电信号。脑外的贴片和最外围的核磁设备也在忠实地记录着哪怕最微小的一次震颤。
这一切的一切,都填充向设备主机的模型之中,填充进一个数字的空白灵魂之中。
过程中,女人无比清醒,她也必须清醒,她需要逐一回忆自己的人生。
然而,她的焦虑与悲愤,使得回忆最终都不得不导向眼下的背叛之中,她最信任的人最无情最冷血的背叛。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真诚的、曾让她无比信任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巴黎的雨夜中向她许诺一个新世界,转眼又在acw的会议桌上冷漠地宣读着对‘激进派’的清洗名单。
收买,分化,打压,激情澎湃的演讲和详实入微的方案与计划……那个人用她一手打造的组织以及同志的鲜血铺就了立业的阶梯,背弃了他们一同许诺的理想。
她的愤怒使得主机屏幕上不断弹出警告的标识,模型创建的进度也似乎在半途凝固。
门外传来了爆炸的声响。
女人终于回过神来,主机上的进度也终于再度推进。
几束炽烈的红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灰黑色固化泡沫,最终溢散在实验室的消防喷雾之中。
但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在几声轻微的爆鸣后,坚韧的固化泡沫崩解,撕裂的外层碎片缓缓飘落。
几架旋翼无人机从门的边缘飞入房间,网状的红光在蜂鸣声中迅速扫描着整间实验室。。
在接收到它们传出的信号后,在小型攻坚步行机的掩护下,士兵们依次把扶着前方队友的肩膀,从门口两侧鱼贯而入,排列成警戒阵型。
小队长警剔地望向前方刻意排列的一个个自动机械与仪器设备,命令技术人员远程操纵无人机仔细探查。
无人机深入到仪器的缝隙间,随着电磁波的屏蔽被读取到,一个简单的指令传递向士兵身侧立柜中的液氧罐。配合着挥发性碳氢溶剂,高压的罐体将会被脉冲信号触发,定向喷发出炽烈的火焰。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男人跨过大门的残骸,迈进了实验室。在那双辉光闪铄的眼睛的注视下,堆栈的自动机械立刻重启,开始搬动堵塞道路的仪器设备。他扶着单片ar眼镜,望向侧方的立柜,示意士兵去排除危险。
陷阱就这样在波澜不惊中,因信号拦截而失效。
男人专注地继续探查房间中的电子设备,不断读取信息,但是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将目光移向了房间中央的玻璃室,女人同时冷眼而视。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阿蒂尔?”男人缓缓吐字,看不出表情。
反观女人却是终于下定决心,克服着虚幻的刺痛感,摆出了她过往冲锋陷阵时的坚毅神色。
她最后一次望向那个老旧银幕,深吸一口气,紧阖双眼。
她知道,无论这一次的选择究竟算不算是逃跑,她都要怀着必死的决心去赌一把,就象她那一次次的战斗。
但是在决定作出的千分之一秒后,她自然而然地意识到了,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
她失败了,不是因为眼前男人的背叛,而是早在那个平凡的午后,在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仪器时。
在她目睹父亲的死亡时。
她是个膺品。
男人ar眼镜上投影的数据一行行飞速滚动,直到一瞬间,警告的血红刷满了整个视野,他的面部表情终于有所变化,那只暗藏辉光的义眼猛地收缩,他第一次失态地前冲半步,斥喝道:“停下!危险!”
话音未落,一连串的火花在房间中乱窜,整个基地随即陷入了黑暗,只有一道激光直直的射向空中的数据接收端。
男人快步走向实验室中央,伸出手掌——那里安装着某种仪器。
裂纹在短短一瞬中交织、蔓延出细密的网,他只身撞进去。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正在迅速失去生命体征的女人。
“快调用冷冻仓来,最快速度,尽快恢复基地供电,搜集情报和研究成果。”他的语调终究还是有些颤斗,“士官,刚才的数据流,拦截成功了吗?”
“sir,确认拦截无误。”
……
“滴、滴、滴……”
伴随着生命体征监护仪器的声响,女人从深沉的迷朦中醒来。
“你是谁…这是哪里?”注意到所处的陌生仪器与陌生环境,她问向耳畔那个好听的声音。
“我是您的ai护理艾薇,很抱歉,我没有权限告知您现今所处的位置,艾薇已经通知相关人员前来处理。”
女人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并不算宽敞的医疗仓内,但它也有着透明而开阔的圆润外壳,极大地缓解了她的不安。
就在她面前,一段距离外,悬浮着全息影屏,但它在视觉效果上就象在遥远的另一边——声源也是。
“现在,是哪一年?”女人仔细观察了仪器的工艺与细节,不禁问道。
“欢迎来到2135年。”光屏律动着,“艾薇已经被授权调用部分资源,现向您开放局部网络交互端,欢迎您的查阅。”
一个淡白色的简介交互界面出现在女人面前,悦耳的声音介绍着一个又一个闪动的词条。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臂,——这个动作带来的“触感”如此陌生,但她的注意力被更耀眼的白色吸引住了——肌肤如初生婴儿一般洁白无瑕,却无缘由地刺痛了她,象是一种巨大的悲伤浸透了她,她却无法自知,但一种巨大的压抑与痛苦却能通过缝隙流进来。
那不是她习惯的手,她已经被某种类人却不是人的物质替代了,她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后,记忆开始涌现。
女人恍惚,不再说话,也没能听进ai后续的言语,她只是震惊、迷罔,那场背叛的始末如同梦魇一般,与模糊的记忆纠缠不清。
许久之后,她才意识到耳畔的声音已经变换为粗砺的男声。
“女士,请问您能听清吗,我是现今acw的情报总管,我们希望能够了解一下某些具体情况。因为一些历史因素,我们不得不慎重对待……女士?”
耳畔传来嘈杂的问询与讨论之声,似乎在确认女人的状态,而她只是喃喃自语:
“原来已经69年了吗……”
“我,是我吗?”